日期:2022-4-14(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爹,娃……娃儿不孝,娃儿对……对不起您,娃儿给您磕……磕头了!”
长跪在爹坟前的钢蛋儿,不住气儿地磕着头,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就连钢蛋儿自己个也记不清,这是他第几回这样跪在爹的坟前磕头、泪流、悔恨了。
钢蛋儿悔呀,悔断了肠子,悔一辈子!钢蛋儿自己个一辈子都不会饶恕自己个!要怪就怪他太贪耍,结果在他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没有接爹打给他的电话!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他爹打给他的最后一个电话!那个电话,不知道爹是在寻求他的帮助,还是有啥话要交代……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了。他想象不出爹在给他打这个电话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病痛煎熬和病魔的摧残,他也不知道爹打不通他的电话时,心里是怎样的失望和绝望……总之,钢蛋儿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个一时贪耍而犯下的严重过错!用“严重过错”还远远不够,应该是“弥天大错”!
钢蛋儿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只有过年才回老家一回。回到爹娘身边的钢蛋儿,就像一只远游归来的小鸟,既尽情享受着在爹娘身边短暂的家的温暖,又尽情挥霍着充满了任性的自由和放松。按说,享受放松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种,可是钢蛋儿和大多数他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一样,偏偏喜欢上了网络游戏。一开始,钢蛋儿在屋里一天到晚钉在电脑前,专注而投入,有时候甚至白天不吃不喝,夜里能打通宵。为这,他爹他娘没少责怪他,也是因为这,钢蛋儿好几回差点儿跟爹娘闹翻脸。为了不在爹娘的眼皮子底下惹他们烦得慌,也省得老听爹娘没完没了的啰嗦,这样,他自己个也烦。于是,他灵机一动,就在正月初三那天,果断实施“战略转移”,一头扎进游戏室里,整天沉醉在游戏带给他的刺激和快感中。
那段时间,钢蛋儿最烦接爹娘的电话。电话里,爹娘不是说打游戏太费眼,就是催促他回屋走亲戚串门子,或者是喊他和亲朋好友在一坨小聚,钢蛋儿都一律拒绝。钢蛋儿心想,平时在外打工,每天忙得鬼吹火,放假了,这可是难得的休闲时光,咋能浪费在各种应酬上!俗不俗,烦不烦呀!游戏世界里太美妙,太过瘾了!
那天夜里,钢蛋儿在游戏室里又是一个通宵。后半夜的时候,他的电话连续响了两回,是他娘打过来的,他没接,继续他的游戏。天明以后,他的电话又响了。钢蛋儿一看,是爹打过来的,电话一连打了三个,都是响断了,他一个都没接。他想,爹肯定又是催他早点儿回屋,要么吃饭,要么有其它应酬,反正爹喊他回去,总有爹的理由。这个电话大概是在早起八点多快九点的时候打过来的。钢蛋儿没再多想,就认为是他爹又要给他唠叨一番,所以干脆不接。过了大概半个钟头左右,钢蛋儿肚子里咕咕直叫唤,他觉得饿得慌,就走出游戏室,准备在早餐摊儿上吃点饭,然后回屋里睡大觉。钢蛋儿一走出游戏室的门,就听到有人急三火四地喊:“钢蛋儿,你咋还在这儿转悠?你还不知道吧,你屋里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钢蛋儿回头一看,原来是邻居王大婶儿。王大婶儿的表情很复杂,有埋怨,又哀伤,还有几分紧张。
“王婶儿,你说我家出啥大事儿了?”钢蛋儿疲惫里透着阳光灿烂的脸马上被疑云笼罩。
“你这娃呀,就知道耍,你爹昨夜得紧病,到医院没查出来,又回来,今儿一早就走了!”
钢蛋儿如五雷轰顶。但在他的心里,还是飘过一丝怀疑的云儿,毕竟,爹还那么年轻,才四十六岁,爹的身体也不算太坏,咋说走就走了呢?可是,从王大婶儿的神情和她说话的语气里,钢蛋儿还是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王大婶儿不像是在给他开玩笑——再说,谁会拿他爹的命跟他开玩笑呢?
“还愣着做啥?赶紧回去看看吧!”王大婶儿催促钢蛋儿,他这才回过神儿来,拼命往他屋里跑。当钢蛋儿跑到楼道时,就听见哭声一片,他顿时头晕目眩,浑身瘫软。他靠在墙上稍作调整,心急如焚跑回家里。当钢蛋儿看到静静地睡在担架上的爹,眼前一黑,差点儿昏死过去。
钢蛋儿用手一捧一捧地为爹的坟头添土。老天爷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落雨了,地面很硬,钢蛋儿就用手抠,边抠,边流泪。泪水打在干涸的地上,倏忽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殷红的血浸湿了黄土,钢蛋儿居然没有感觉疼——因为他的心疼得更厉害!人的心在剧烈疼痛的时候,四肢的疼痛就会变得麻木。钢蛋儿其实是带着铁锨的,但是他不想用铁锨铲土,他就要用手挖,这样他心里就会好受一些,这样他对爹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些……
爹被运回了山里老家。在给爹守灵的日日夜夜,钢蛋儿陆陆续续听到了爹走的全过程……
那天,也就是正月初六的夜里,爹睡到后半夜,突然感觉后背疼痛难忍,疼得他坐卧不宁。钢蛋儿娘给钢蛋儿打电话,想让他回来陪着爹去一趟医院,因为娘还要照顾四岁的弟弟。一连打了两遍,电话响着,一直没人接听。他娘没办法,只好领着弟弟,三更半夜陪着爹去了医院。去医院的时候,爹开着车。在医院急诊室,医生询问了爹的病情,还做了相关的检查,最后医生给出的结果是:暂无大碍,回家休息。爹又开着车回到家里,这时天已经大明,大概七点多了。折腾了大半夜,人困马乏,娘发落爹睡下以后,就跟弟弟到另外一个卧室睡去了——既然医生都说没啥大事儿,休息休息就可以了,那就让爹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她跟弟弟睡一坨,免得互相影响。
爹在回家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还跟钢蛋儿的舅舅通了电话。爹在电话里说,他现在很难受,浑身上下都在疼,疼得实在受不了了。爹还跟舅舅说,他想让钢蛋儿回家陪陪他,不中就再去一趟医院,可是一连给钢蛋儿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电话挂断后,舅舅过了一会儿又给爹打电话,电话响断也没人接。舅舅好像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就赶紧把电话打给钢蛋儿娘。正在熟睡中的娘被电话叫醒……当娘来到爹的房间时,只见爹浑身抽搐,呼吸已经非常急促微弱,脸和身上发紫发青,腹部涨鼓。见状,娘吓得不知所措,他在电话里给舅舅简单叙说了爹的状况后,舅舅说:“赶紧打120!”娘这才回过神儿,急忙拨打了120。几分钟后,当急救人员赶到钢蛋儿屋里时,钢蛋儿爹已经奄奄一息。
在做了简单的施救之后,急救人员问娘:“看情况很不好,还送不送医院?”
娘疯了一样吼道:“送,为啥不送?你们一定要救活他,他不能死!”
在医院里,医生并没有再进行抢救,因为这时爹已经停止了呼吸。医生经过会诊,确诊为突发心梗。娘哭得死去活来。在舅舅和邻居的帮助下,爹又被送了回来……
一夜未归的钢蛋儿闻讯赶回屋里时,爹从医院才回来,还睡在担架上。钢蛋儿止不住泪水长流,一下趴在爹的身上,使劲儿摇着爹的身子:“爹,爹,娃儿不孝,娃儿对不住您,您咋说走就走了哩?”
哭得死去活来的娘过来跟钢蛋儿抱成一疙瘩,使劲儿用拳头捶打着钢蛋儿地脊背:“钢蛋儿,你去哪了,你去哪了?你连你爹最后一面都没见!你爹走了,我可咋办呀,我的天塌了,我也不活了,我要跟你爹一坨走,给他做个伴儿!”娘的泪水打湿了钢蛋儿的衣裳,娘的手捶疼了钢蛋儿的心。钢蛋儿肠子都悔青了:为啥就没接娘跟爹的电话呢?如果接了电话,他可以陪在爹的身边,可以在爹突然犯病的时候送他上医院,起码能在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守在爹的身边,还可以听听爹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给他说句话,哪怕只有一句就够了。然而,这些都因为他的一时贪耍和放纵变成了不可能,并且成为深埋在他心里的永远的悔恨和苦痛。
钢蛋儿趴在爹的坟堆上,十个指头豆儿裹了厚厚的血与黄土混合凝成的痂壳,一双血凝土塑的粗糙的大手,不停地颤抖着。他的脸紧紧贴在已被泪水弄湿的黄土上,心中对爹的追思如涓涓细流汩汩而出……
“爹,您为了一家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没等到享福的那一天,您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报答您呀,爹!”
钢蛋儿爹出生在豫西偏远山区农村。初中毕业后,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他只身一人来到县城打拼。一开始以打零工为生,后来跟钢弹儿娘认识并相爱。两人结婚后,开了一个代销店。有了钢蛋儿以后,娘以打理代销店为主,爹在县城当出租司机。钢蛋儿爹的同行伙计中,要么只上白班,要么只上夜班,而钢蛋儿爹却白班夜班一起上,为的是多挣些钱——他要让钢蛋儿和他娘吃得好一点,喝得好一点,别让城里人看不起。后来,钢蛋儿爹手里有了些许积蓄,又贷了一些款,买回一辆大货车,不是广州,就是武汉,一天到晚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一年到头,钢蛋儿爹跟钢蛋儿娘们儿在一坨的日子算尽了也没几天。后来,钢蛋儿爹和娘靠着勤劳的双手,在城里买了房,结束了十多年租房过日子的历史。由于常年东奔西跑,饥饱劳困,作息不规律,钢蛋儿爹得了高血压、慢性胃病等多种疾病。
十六岁那年,钢蛋儿初中毕业了。
“接着上高中考大学!”钢蛋儿爹说。
“我支持你爹的意见!”钢蛋儿娘说。
“我不想上了,我要出去打工!”钢蛋儿顿了顿,“况且,我的成绩又不好,上了高中也考不上大学!”其实,钢蛋儿是想早点回屋减轻爹娘的负担,他不想让爹那么拼死拼活地劳累,再说,那时,钢蛋儿娘又生了第二胎,并且还是个男娃,这样一来,爹娘的负担就更重。
不管爹娘咋样做钢蛋儿的思想工作,钢蛋儿就是不愿意再继续上学,一门心思要出去打工挣钱。
“钢蛋儿,你才十六岁,出去打工,谁敢收你?这是违法哩!”钢蛋儿爹眉毛揪成一疙瘩。
“娃呀,听你爹话,咱还上高中,考上考不上大学不打紧,只要上完了高中,你就是外出打工也中,到那时,年龄就不成问题了。”钢蛋儿娘最后一回争取钢蛋儿上学。
“年龄不够,不外出打工也中,那就跟着我爹学开车!”钢蛋儿有他的想法。
“不中不中,学开车也得十八岁以后!”
“那我就跟着你,陪你出去跑长途,跟你做个伴儿!”
这回,钢蛋儿的爹娘没啥可说的了,只好依了钢蛋儿。
在跟着爹跑大货车的两年里,钢蛋儿亲身感受了爹的不易和辛苦。爹驾驶着大货车风里来雨里去,有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有时候车出毛病,抛锚坏在半路上,上不接村,下不接店,修车时,爹滚在车底下一呆就是好几个钟头。风和日丽的日子还好说,要是遇到刮风下雨下雪,整个人出来,就像个泥疙瘩冰疙瘩。钢蛋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只能尽心尽力做着他力所能及的工作,给爹打下手当助手,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给爹搞好服务。
在爹的坟头摆上水果、糖果、献食等一应祭品,钢蛋儿又为爹烧了纸钱,奠了白酒。他举目看看四周,远山近坡新绿初绽,山杏、棠梨、野樱桃花竞相绽放——清明节的前夕,山里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人要是能像树木花草一样该多好,经过一个冬天的冬眠,一到春天又会重新焕发生机……可惜,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长眠了,就永远不会醒了!”钢蛋儿朦胧的泪眼中,爹的身影若隐若现……
两年后,也就是钢蛋儿十八岁那年,他爹卖了大货车,跟舅舅一起投资矿山采选工程。钢蛋儿爹不让他参与其中,而让他远赴广东打工去了。
电话里,娘说你爹这两年不走运,卖了大货车,投资矿山,没干到一年,矿上就出事儿了,一死两伤,连治疗带赔偿,一下砸进去一百多万,矿山也被封停了。
那年过年,钢蛋儿回到屋里,看到爹整天愁眉不展,长吁短叹,钢蛋儿就跟爹说说宽心话。
“爹,甭一天到晚闷闷不乐,不就是一百多万么,我们再想想办法,慢慢儿还!”
“憨娃哩,那止一百万,还有矿山投进去的二百多万哩!”
“矿山那不是还在吗?能开就开,不能开再转手,这笔钱又飞不了!”
“你说的倒也是,关键这阵子过不去脚,马上贷款到期了,就是把我跟你舅舅的骨头砸碎了,也还不齐呀!”
“不然我给您想想办法?”
“你能想出啥办法?”爹的眼里满是狐疑。
“我在网上给您发个矿山转让信息,也许会有人接手。”
“真中?”
“我试试!现在这网络可厉害了,不少人都在利用网络搞营销,效果还真不赖!”
转让信息发出一个星期后,果然有人打电话咨询。第一家没谈成。第二家又没谈成。
“这招我看悬!”爹由希望变为失望。
“甭着急,再等等。”
又过两天,第三家接手人谈的还算顺利,最后,在原投资基础上折价百分之三十,以一百五十八万成交。
这笔钱可解了钢蛋儿爹和舅舅的燃眉之急。
“这娃子,没想到这招还真中!”爹用赞许和欣赏的眼光看着钢蛋儿。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脑子活泛,出去打工没白去,把南方的先进法子都学会了!”舅舅也很欣赏他的外甥。
这件事情过后,爹又在思谋着咋样挣钱。但是,思谋来思谋去,一晃又是一年。没成想,才过了阴历年,爹就被心梗夺走了生命。
“我咋就这么不懂事儿呢?爹这一年来没有正当的营生,就靠娘跑保险的微薄收入和我在外打工的不多的工资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他心里急呀!那个心梗,肯定跟爹的心情不好有直接关系!”钢蛋儿自责地想,“我过年回家,不但没有好好关心关心爹,还一天到晚泡在电脑游戏里,真该死!真是个不孝之子!常言说,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果有,如果吃后悔药能救活爹的命,钢蛋儿愿意吃一辈子!”
在给爹守灵的三天三夜里,钢蛋儿悔得连死的心都有。他骂自己个没心没肺,就知道自己个找刺激,却不顾爹的死活。在给爹入殓的时候,钢蛋儿哭得死去活来,他趴在棺材口上,想多看爹几眼,如果他的痛哭能换来爹的生还的话,他愿意就这样哭着,一直哭到爹重新站立起来。然而,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徒劳的,爹睡在棺材里,永远不会站立起来了。钢蛋儿把头在棺木上使劲儿撞,以此来宣泄心中无法排遣的悔罪。
爹出殡那天,钢蛋儿一个人又顶老盆又打幡儿。四岁的弟弟在大人的怀里抱着爹的遗像,也许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埋人的游戏。而对于钢蛋儿来说,爹走的日子,也是他人生最黑暗、最痛苦、最悔恨、最难忘的日子。娘昏死过去好几回,每回都是在掐人中、扇耳光中苏醒过来。
爹下葬的时候,钢蛋儿丢下手中的老盆和白幡儿,连滚带爬扑到爹的墓穴前:“爹——!我不让您走!我不让您走!您走了,我妈,我,还有弟弟可咋办哩?”钢蛋儿撕心裂肺,泪如雨下,把头在地上使劲儿磕着……
钢蛋儿擦干眼泪,从爹的坟前站立起来,神情坚毅而凝重。他给娘磕了个头:“娘,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您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我不在您身边的日子,您一定要多保重!”
“钢蛋儿,娘知道,你走吧,没事儿多给娘打电话!”
“娘,我记住了。您回吧。”钢蛋儿亲了一下抱在娘怀里的弟弟小胖豆。
“娘,我走了,过年再回来看您!”泪水模糊了娘跟小胖豆。
娘朝钢蛋儿招招手。
村口,钢蛋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路的那头。
小路的这头,娘还在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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